第十卷
西北夷考引
家君司右諫時,緝《殊域周咨錄》共二十四卷。門人汪允輩先刻九卷,皆東南夷事。其西北夷十五卷未暇刻也。漸謂國家內順外威,四夷來王。自堯舜以來,盛莫與京。而列番之狼吞虎噬,足為疆場痛毒,我所當儆戒者,南倭北虜而已。備倭方略前刻已詳,而制虜勝策,二百年間臣工建白,廟陛裁定,鑿鑿可行者,寧不廣布寰宇,以為有志籌邊者之一助乎!且家君此書,原為奉命殊域,職掌所繫耳。自景泰中英皇返狩之後。星軺久絕於沙漠矣。而九圉戎政,如兵食功罪,凡當清刷,則省中諸臣,每捧綸音而往焉。雖不身入胡地,而要為防胡計也。嘉靖末,代藩諸宗與大同郡邑生隙,至於圍逼督府,抗拒按院,交章請勘。而家君欽承璽書,驅馳雲中,咨訪所得,有可裨益兵樞消氛瀚海者,條疏欲上,竟以遭謫中止。今置篋中,塵可掬也。其視諸臣之侃侃建白,悉見施為者,何如哉!莫非職事而得行與否,有可慨焉,則是錄也寧可不出之以為有志籌邊者之一助乎!漸乃與汪允等再為檢梓,俾成全書。不惟夷戎蠻狄其詭秘情狀畢露,無遺,而運機決畫以輔有道之盛守在四夷者,亦或取二三策不鄙其陋也。敢並識之!男嚴其漸頓首書。
西戎
神禹敷土而崑崙織皮,武王克商而西旅進獒,然其地迄乎流沙而止耳。漢武雄才弘略,志吞西域。始遣張騫往通諸國,已略識其梗概。既大宛破後,漢使入者益得其職,而輪台渠黎悉置校尉領護矣。沿及於唐,遂有安西府,設烽堠萬里,中國強盛至是極哉!然漢時有善幻者至京師而興巫蠱之禍。唐之中世,吐藩崛起,雄於突厥,尚結贊睥睨關輔,蹂踐京闕,幾危唐宗社。西域強盛亦至是極哉!且漢明帝怦游天竺,白馬載經以還。而釋教始播,紛紜中土。蒙古主華,崇重西僧八思巴。加以帝師之稱,待以王者之禮,朝會之日,與天子皆南面。后妃太子進謁膜拜,受大臣見坐而不起。非但冠履倒置而已。明聖統天,聲靈丕覃,行人布詔,不憚窮荒,而昧谷之東,其酋慕化,稽首彤廷,筐篚敬將者,又豈直如漢使所得天馬、葡萄、枸醬、竹杖之品乎哉。長陵御極,迎法王制佛曲,自後其徒遂往來亦師不絕。館欲賜賚,為國家帑藏一大蠹。然緣邊建僧寺,處沙門以和番夷,實能以口舌代甲兵,省芻糧數十萬,蓋寓隨俗撫綏之意焉。而荷戈蠢動者,亦終不免也。愚謂釋迦以空為宗,則視色形之著,倫物之類,皆非其所愛惜者,乃忍於戕滅而不顧。故番族群丑亦每每自相仇殪,又何有中國生靈乎。然則佛氏禪機之秘,毋乃殺機之伏。而漢武玉門之通,其殆禍門之辟也哉。凡高明之士,乘博望之槎,而以殊俗記獻者,毋曰西方聖人,我履其地,親炙其教,而侈為之說可也。今列其大者:在正西則為吐蕃;為拂菻;為葛榜剌;為默德那;為天方。在西北則為哈密;為罕東;為赤斤蒙古;為安定阿端;為曲先;為火州;為土魯蕃;為亦力把力;為于闐;為撒馬兒罕;為哈烈。而其餘星紛珠錯者,俱盡略焉。敘西戎。
吐蕃
吐蕃俗呼西蕃。其先本羌屬,凡百餘種,散處河、湟、江、岷間。其酉發羌、唐旄等居析支水西。後有樊尼者西濟河,逾積石,居岐布川或邏娑川。隋開皇中,有論贊索者,居牂牁西。唐貞觀中,始通中國。既而滅吐谷渾,盡有其地。強於北狄。至唐末衰弱,種類分散。入內屬者謂之熟戶,餘謂之生戶。宋時入貢不絕,其首領唃廝羅始居鄯州,後徙青唐。神、哲、高宗朝,皆授以官。元時,始於河州置吐蕃宣慰司都元帥府,又於四川徼外置碉門、魚通、黎雅、長河西等處宣撫司,郡縣其地,設官分職,以吐蕃僧八思巴為大寶法王帝師。嗣者數世,弟子號司空、司徒、國公,佩金玉印章者,前後相望。
本朝洪武二年,遣使齎詔諭吐蕃曰:「昔我帝王之治中國,以至德要道,民用和睦,及四夷亦得安靖。向者胡人竊據華夏百有餘年,冠履倒置,凡百有心,孰不興憤!比歲以來,胡君失政,四方雲擾,群雄紛爭,生靈塗炭。朕乃命將帥師悉平海內,臣民推戴為天下主。國號大明,建元洪武。式我前王之道,用康黎庶。惟爾吐蕃邦郡西土,今中國一統,恐尚未聞,故茲詔示。」使者既諭吐蕃,未即歸命。尋復遣陝西行省員外郎許允德往諭。時徐達受命往徵沙漠,遂分遣鄭愈往吐蕃招之降。
六年,詔吐蕃各族酋長舉故有官職者至京,授職賜印,俾因俗為治,以故元攝帝師喃加巴藏卜為熾盛佛寶國師(即元未自大都逃歸故土者)。其下番僧有封灌頂國師及贊善王、闡化王、闡教王、輔教王者,又有正覺大乘法王、如來大寶法王。設都指揮二:曰烏思藏;曰朵甘衛。宣慰司三:曰朵甘思;曰董卜韓胡;曰長河西魚通寧遠。又設萬戶府四:曰沙兒可;曰乃竹;曰羅思端;曰列思麻。招討司六:曰朵甘思;曰朵甘龍合;曰朵甘丹;曰朵甘倉溏,曰朵甘川;曰磨兒勘。千戶所十七:曰朵甘思;曰剌宗;曰孛里加;曰長河西;曰多八參孫;曰加八;曰兆日;曰納竹;曰倫答;曰果由;曰沙裡可哈思的;曰孛里加思東;曰撒裡土兒乾;曰參卜郎;曰剌錯牙;曰泄里壩;曰闊側魯孫。緣陝西、四川、雲南西鄙皆是,南北袤數千里,制令三年一貢。闡化王、闡教王貢道從陝西;贊善王貢道從四川。三法王不給勘合,朝貢無常。
八年,詔甘肅、朵甘、烏思藏山川之神附祭於陝西山川之壇。先是禮部尚書牛諒言:「京都既罷祭天下山川,其四夷山川亦非天子所當躬祀,請附祭於各省。如廣西則宜附安南、占城、真臘、暹羅、瑣里;廣東則宜附祭高麗;陝西則宜附祭甘肅、朵甘、烏思藏。京城更不須祭。又各省山川風雲雷雨既居中南向,其外夷山川神位分祭東西同壇。」上可其奏。命中書頒行之。將祭,則遣官一人往監其祀。
蘭州八里麻民郭買的叛誘番兵入寇。詔立賞格購捕之。蘭州衛遣其兄著沙與其弟火石歹往招之。郭買的不從,著沙、火石歹夜斬其首以歸衛。以其事聞,請賞之。上曰:「買的罪固當死,然為兄弟者告之不從,執之而已,手自刃之。有乖天倫。若賞之。非所以令天下也,但以其所獲牛馬給之。」
西番來獻葡萄酒,上謂中書省臣曰:「昔元時造葡萄酒,使者相繼於途,勞民為甚,豈宜效之!且朕性不喜飲,況中國自有秫米供釀,何用以此勞民!」遂卻之。使無復進,賜酋長文綺襲衣。遣還。
初,戶部言:「四川產巴茶凡四百七十七處,茶戶三百一十五。宜依定制,每茶十株官取其一,歲計得茶萬九千二百八十斤。令有司貯候西番易馬。」從之。
遣內使趙成往河州市馬。初,上以西番產馬,其所用泉貨與中國異。自更錢幣,馬至者少。乃命成以囉綺、綾帛並巴茶往市之。仍命河州守將善撫循以通互市,馬稍集,率厚直償之。成又宣諭德意,自是番酋感悅,山後歸德等州、西番諸部落皆以馬來售。
九年,吐蕃所部川藏夷人邀殺烏思藏貢使鞏歌、瑣南等,掠其貢物。命衛國公鄧愈充徵西將軍,都督沐英副之往討。分兵為三道以進,覆其巢穴,窮追至崑崙山,俘男女一萬口,馬五千、牛羊十三萬而還。
十一年,洮州等處番夷作亂。命西平侯沐英充徵西將軍往討。首取甘朵,降其萬戶乞失迦,平其部落,俘獲不可勝算。
洮州十八族番首三副使汪舒朵兒等,據納鄰七站之地以叛。命徵西將軍移岳討之,告祭西嶽之神曰:「惟神磅礴西土,為四方之鎮。古昔帝王知神有所司,故載在祀典,為民作福。今予統中國,兼撫四夷。前者延安伯顏帖木兒密邇中國,屢撫不服,告神進討,已行殄滅。自陝西迤北,民無兵禍之憂。惟河州西南吐蕃、川藏及洮州三副使,雖嘗以子入侍,而叛服不常,復為生民之患。是用命將率兵進討,惟神鑒之!」英等兵至洮州故城,三副使等率皆遁去。獲叛逃土官磧石州阿昌、七站、失納等斬之。遂於東籠山南川度地築城戍守,遣使報捷奏其事。上曰:「洮州為西蕃門戶,今築城戍守,是扼其咽喉矣。」命置衛,以指揮聶緯等領兵守之。尋擒三副使等,殺獲數萬人,獲馬二萬、牛羊十餘萬。
二十四年,宋國公馮勝、涼國公藍玉請勒兵巡邊。就討西番之未附者。上報之曰:「朕觀天象,未利徵討,慎毋輕舉。爾勝及左副將軍傅友德宜還京師,玉率諸將駐陝西,訓練士馬為武備,待其釁而後取之。朕當有後命也。」尋詔玉討建昌叛酋月魯帖木兒。玉以計誘至,送京師誅之。玉因奏四川地曠山險,控扼西番。連歲蠻夷梗化,蓋由軍衛少而備禦寡也。宜增置屯衛於順慶府,鎮巴梁、大竹諸縣,其保寧千戶所北通連雲棧,宜改為衛。漢州漢縣西連松、茂、碉、黎,當西番出入之地。眉州控制馬湖、建昌、嘉定,接山都長、九寨,但為要道,皆宜增置軍衛。長河西、朵甘、百夷地相連屬,恃其險遠,久不入貢,請兵致討。上報玉曰:「籍民為軍甚不可。百姓連年供輸煩擾,又以壯者為兵,其何以堪!況凶渠既殄。雖獷悍者自將漸革其習。戍守軍士皆有成規,何用增益,重困吾民乎!其長河西、朵甘、百夷之事,朕惟兵久在外,不可重勞。但養銳蓄威,徐議大舉,此非四十萬眾不可行也。今爾所統之兵選留守禦,餘各令回衛。」玉遂班師。
三十年,立茶馬司於陝西洮河二州,聽吐蕃納馬易茶。令茶戶私鬻者籍其茶入官,私茶出境及關隘不覺察者皆斬。民間蓄茶不得過一月之用。上又以邊吏不獨縱放私茶出境,致茶賤馬貴,國課不充,或假朝旨橫索番馬,致其悖信侮慢朝廷,但謂羌戎不順,豈知激之有自。遂制金牌信符,其文曰:「皇帝聖旨差發納馬,不信者斬。」命曹國公李景隆齎往吐蕃,令各番族認辦馬課,別各置一牌藏於大內,每三年遣使齎出,比驗相合,收馬給茶,以杜絕奸欺。上又恐邊衛巡防不嚴,私漏茶於境外,敕兵部傳諭守邊者知之。兵部進禁約事宜,遣人持諭川、陝衛所,仍遣西僧管者藏卜等往吐蕃申諭之。初,附馬都尉歐陽倫遣其家人往來陝西販茶。出鬻於吐蕃,倚勢放橫,藩閫大臣皆畏威承順,不敢違忤。時四月農方耕耨,倫適使陝西,令布政司移文所屬起車載茶往河州。倫家人周保尤縱暴,索車五十輛至蘭縣,捶河橋巡檢司吏。吏不能堪,奏其事。上大怒,賜倫死。以布政司官不言,並保等皆坐誅,茶貨沒入於官。遣使齎書嘉勞告者。
倫尚帝女安慶公主,高後坐所生也。國初行法之嚴,雖貴戚不少貸如此。
李景隆使吐蕃回,用茶五千餘斤,得馬一萬三千五百餘匹。分給京衛騎士。
按洪武四年正月,詔陝西漢中府產茶地方,每十株官取一株。無主者令守城軍士薅種採取,每十分官取八分,然後以百斤為一包,二包為引,以解有司收貯。候西番易馬後,又令四川保寧等府亦照陝西取納。
二十三年,因私茶之弊,更定其法。而於甘肅、洮河、西寧各設茶馬司。以川、陝軍人歲運一百萬斤至彼收貯,謂之官茶。私茶出境者斬,關隘不覺察者處以極刑。民間所蓄不得過一月之用,多皆官買,私易者籍其園。仍制金牌。額篆文曰:「皇帝聖旨,」其下左曰:「今當差發」,右曰「不信者死。」番族各給一面,洮州、火把、藏思、裹日等族牌六面,納馬二千五十匹。河州、必裡衛二州七站西番二十九族牌五十一面,納馬七千七百五匹。西寧、曲先、阿端、罕東、安定四衛巴哇、申藏等族牌一十六面,納馬三千五十匹。每匹上馬給茶一百二十斤;中馬七十斤;下馬五十斤。一面收貯內府,三年一次差大臣齎牌前去調聚,各番比對字號收納馬匹。共一萬四千五十一匹。自是洮河、西寧一帶諸番既以茶馬羈縻,而元降萬戶把丹授以乎涼千戶,其部落悉編軍民,號為土達。又立哈密為忠順王,復統諸番自為保障,則祖宗百年之間,甘肅西顧之憂無矣。自正統十四年,北虜寇陝,土達被掠,邊方多事,軍夫不充,止將漢中府歲辦之數並巡獲私茶不過四五萬斤以易馬,其於遠地一切停止。至成化九年,哈密之地又為吐魯番所奪,屢處未定,都御史陳九疇建議欲制西番,使還我地,須閉關絕其貢易。蓋以彼欲茶不得,則發腫病死故耳。殊不知貢易不通,則命死一旦,彼安得不救也哉。遂常舉兵擾我甘肅,破我寨堡,殺我人民。邊臣苦於支敵之不給而茶亦為其所掠也。弘治間,都御使楊一清撫調各番,志復茶法,番夷共稱未奉金牌,不敢辦納。此蓋彼既恐其相侵,而此則商販無禁,坐得收利,特假是以為之詞耳。故尚書霍韜有曰:「必須遣間諜告諸戎曰:『中國所以閉關絕爾,非爾諸戎罪也。土魯蕃不道,滅我哈密,蹂我疆場,故閉關制其死命。』愚則以為仍當給其金牌,招番辦納。嚴禁商販,無使有侵。至於轉輸如舊規用軍,計地轉達,不使有長役之苦。若收買之價比民少增,致使有樂趨之勤。其斯為興復久遠之計也。」或者曰:「方今西番侵攪邊民,自宜極救之不暇,又復興此迂遠之事乎?」予則曰:「制服西戎之術,孰有過於其茶馬之一法!何也?自唐回紇入貢,以馬易茶,至宋熙寧間,有茶易虜馬之制。所謂摘山之利,而易充廄之良。戎人得茶不能為我之害,中國得馬實為我利之大。非惟馬政軍需之安,而駕馭西番不敢擾我邊境矣。計之得者,孰過於此哉!」
上又遣廣東道監察御史王靜齎命符往西域市馬。歷雪山崑崙,抵弱水,所至七十二族,往返期年。
按靜字永靜,徽州黟縣人。以貢授御史,後巡按湖廣,激揚有聲。洪熙改元,受敕褒贈,賜歸省。尋升莫陽知府,以父老致仕。
永樂間,成祖在藩邸。日聞尚師哈立麻名。及即位,遣中官侯顯齎書幣往迎。五歷寒暑,乃至亦師。車駕躬出視勞,無拜跪禮,但合掌而已。命尚師建法壇,薦福皇考妣。於是慶雲、天花、甘雨、甘露、舍利祥光,青鸞、青獅、白象、白鶴,連日畢見。又聞梵唄空樂自天而下,群臣上表稱賀。學士胡廣等獻《聖孝瑞應歌頌》。識者謂西僧行法善幻,能動世俗如此。詔封尚師為「如來大寶法王西天大善自在佛」,領天下釋教。賜鞍馬儀仗及黃金百兩、白金千兩。宴於華蓋殿。
十九年,鴻臚奏大寶法王來朝,或請駕出視之。戶部尚書夏原吉曰:「夷人慕義遠來,當示以倫理。若萬乘一屈,下必有走死而不顧者矣。」上曰:「爾欲效韓愈耶?」駕遂不出。法王入見,上命原吉拜之。原吉曰:「王人雖微,序於諸侯之上,況夷狄耶!」長揖而已。自復在京僧寺多有番僧。
時陝西參政平思忠謫戌北邊,上以思忠嘗官主客郎中,多識賈胡,詔釋其戍。賜冠帶,隨中官往吐蕃諸國市馬。後復遣陝西都指揮劉昭領兵往烏思藏,賞諸國還,遇番賊劫掠。昭率眾攻敗之。四川布政司言:「諸番以馬易茶者,例禁夾帶私茶布帛青紙等物出關。今番商往往以馬易茶,及以他物易布帛。有司遵禁例又慮杜絕遠人。」上曰:「邊關互市所以資國用來遠人也,其聽之。」上謂兵部榜諭邊北官民,示以朝廷懷遠之意。今後西番馬至,必與好茶。若復以謬欺之。令巡按御史彩察以聞。末年,仁宗即位,禮科給事中黃驥極陳西番賈胡入貢,西人受害,乞罷其貢。上嘉納之。以其奏示禮部尚書呂震曰:「驥常奉使西域,故具悉西事。卿陝西人,有不悉耶?為大臣當存國體恤民窮,毋侵削根本,驥所言其從之。」
宣德六年,都督陳懷等討松潘寇,平之。
正統四年,松潘用兵,以王翱巡撫四川,贊理軍務。
十四年,詔停止西番金牌,每歲遣行人四員往陝西茶馬司巡察西番茶市。禁私茶出境。潼關以西至甘肅等處地方通行禁例。
天順五年,吐蕃寇涼州。都督毛忠被圍。賊勢甚銳,監軍以下皆恐。總兵宣城伯衛穎(或云衛涇)戰卻之。賊披靡,不敢近,卒全師歸。
八年,西寧番族族把沙作亂。命穎討之。穎與巡撫都御史吳琛將中軍,督甘、涼、蘭、鞏、山丹、莊浪等衛所官軍三萬五千人,分五路以進,追至駱駝山,俘斬共千七百餘人,獲牛馬羊二萬有奇。
成化四年,客星色蒼白,光芒長三丈餘,尾指西南,變彗。於是六科給事中魏元等言:「朝廷於僧徒過於信待,每遇降生之辰,輒費無限之貲財,建無益之齋醮。而西番札實巴等又加以法王名號,賞賚隆厚,出乘棕轎,導用金吾。伏乞革去法王等號,發回本國,追回賞賜,以賑飢民。仍勒寺觀不得請建醮備齋。」又言:「天下之財不在官則在民。今則公私俱困矣。蓋由賞齎無節,玩好太多,或印施經讖,或填寫佛經,或為繪畫之像,或造寶石之具,及雲南等處礦場採辦,悉宜停止。」西天佛子札實巴先因造寺,奏討河間靜海縣地為寺田,仍乞宛平縣民為佃戶。上許之,既而戶科左給事中丘弘等劾其妄請之罪。上命戶部核實皆民間地。詔仍退還民耕種。
七年,兵部奏:「陝西巡撫馬文升所陳收茶易馬事,深切邊務。宜令陝西布政司將庫貯茶課及綿花等物易銀,遣官領送河南、湖廣市茶,運赴西寧等茶馬司收貯,移文巡茶官同守備分巡官市易番馬。俵給甘涼、固原、靖虜、慶陽等衛缺馬官軍騎操。仍行甘肅、寧夏、延綏總兵巡撫等官核實缺馬官軍數目,亦如前例行之。」詔可。
京城外有軍民葉玘、靳鸞等發人墓,取髑髏及頂骨以為葛巴剌碗,假謂之西番所產。乘時市利,愚民競趨之。至是緝事者聞於朝。番僧嘗買以進者,皆遁去。獲玘等送刑部鞫治,得其黨,俱坐罪如律。上曰:「律載發墓罪死。況取人髑髏市於人,挾左道以邀厚利,其視支解之罪同,當即誅之。」
二十四年,詔停止行人巡茶。定委御史一員領敕專理西番茶馬事,然茶法之行非往日之嚴,而所得之馬亦甚微矣。
按宣德四年,四川江安縣茶戶訴本戶舊有茶八萬餘株,年深枯朽,戶丁亦多死亡。今存者皆給役於官,無力培植,積久茶課七千七百餘,郡縣責徵日急,乞賜減免,並除雜役,得專辦茶課,庶無逋負逆。政司以聞。上諭尚書郭敦曰:「茶之利蜀人資之,不但為公家之用,今有司加以他役者悉免之。宋陳恕為三司使稍增茶課,當時非之。此事今任於鄉歲額決不可增,虛耗則當減免,並宜從寬。」則當時之優恤茶戶者如此,蓋欲足民以足國也。「迄於是,茶課反不及於前,何哉」此亦茶馬之一變也。故記之。
弘治元年,上即位,詔四川番僧國師法王領占所等悉革職,追奪累次誥敕印信儀仗。發回四川原居光相寺。
按此亦黜邪一快事,聖教之首務也。《雜誌》載悉僧生受沃賜,死則有司為之官造墓塔。時有一吐蕃國師病且死,語人云:「吾示寂在某日某時。」至期不驗,弟子恥,潛絞殺之。尚書王復奏:「此僧素受國恩,積蓄甚侈而無用。宜籍以供墓塔之費,省官錢。」詔可之,人亦為快云。
弘治末,命都御史楊一清任茶馬事,一清請復金牌信符舊制。疏曰:「臣親詣西寧等衛撫調番官,指揮千百戶鎮撫驛丞偕國師禪師齎原降金牌信符而至,臣奉宣皇上恩威,撫且揄之,責其近年不肯輸納茶馬之罪。」彼皆北面稽首曰:「這是我西番認定差發,合當辦納。近年並不曾齎金牌來調,止是一年一次著我輩將馬換茶。今後來調時,天皇帝大法度在焉,敢違逆臣。」於是乃知我聖祖神宗睿謀英略,度越前代遠矣。考之前代,自唐世回紇入貢,已以馬易茶。至宋熙寧間,有以茶易虜馬之制。所謂摘山之利,而易充廄之良。戎人得茶不能為我害,中國得馬足以為我利。計之得者宜無出此。至我朝納馬謂之差發,如田之有賦,身之有庸,必不可少。彼既納馬而酬以茶斤,則我體既尊,彼欲亦遂。較之前代曰互市、曰交易,輕重得失,較然可知。夫王者不治夷狄,今責番夷以差發,非若秦,漢喜功好大勤遠略者之所為也。亦非中國果無良馬而必有待乎番夷也。蓋西番之為中國藩籬久矣。漢武帝圖治匈奴,乃表河西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而漠南無王庭。今金城之西綿亙數千里,北有狄,南有羌。狄終不敢越羌而南。以羌人為之世仇,恐議其後,此天所以限別區域絕內外者也。不然則河、洮、岷、隴之區,鮮不為其蹂踐,欲晏然無事,得乎?
國初,散處降夷各分部落,隨所指撥地方安置而授之長,以馬為科差,以茶為酬答。使知雖遠外小夷,皆王官王民,志向中國,不敢背叛。蓋以一叛中國則不得茶,無茶則病且死。以是而羈縻之賢於數萬甲兵遠矣。此制西番以控北虜之上策,前代略之,而我朝獨得之者也。頃自金牌制廢,私販盛行,雖有撫諭私茶之官,卒莫之能禁,坐失茶馬之利垂六十年。豈徒邊方缺馬騎徵,將來遠夷既不仰給我茶,敢謂與中國不相干涉,意外之憂或從此生,藩籬之固何所於托!切照洪武年間頒降金牌數目,各衛典籍磨滅多無的。據查得洮、河、西寧三衛番族該金牌四十一面,差發馬一萬四千五十一匹。內府收貯每三年一次,遣廷臣齎收馬給茶,後因邊方多事後停止,歷年滋久。如曲先、阿端諸衛邈不相通,誠恐四十年之後,雖近番亦不復知有茶馬矣。今欲遵照舊例,調軍入番收馬,非惟病於供億,且恐激擾番夷。乞敕該衙門將金牌舊額查出,申明舊制,昭示番族,使知朝廷修復信符,各常本等差發,不許生拗違背。其番官指揮千百戶鎮撫驛丞等官久不襲替,亦令查出,奏請就彼各襲原職,以為統領,不必令其來京。以弘治十一年為招易之期,乞遣廷臣齎捧金牌前來,會同臣等調取原降番族金牌,至三衛納馬給茶,重加賞勞,不須動調官軍深入。事完造冊,隨金牌齎繳,以後三年一次奉行。中間二年,仍照常曉諭,有願將馬易茶者聽。敢有不受約束者,量調番漢宮後問罪誅剿,以警其餘。庶恩威並施,番人永服而為藩籬之固。奏上。詔議行之。然巡茶御史乞今兼設不廢。
吐蕃諸部中,惟董卜韓胡亦素知慕文教。弘治中,奏請中國書籍。兵部尚書餘子俊疏曰:「考之唐玄宗之世,吐蕃遣使求《毛詩》、《春秋》、《禮記》正字於體烈,以為與之書,使知權略,愈生變詐,非中國之利。尚書裴光庭以為吐蕃久叛新服,因其有請,賜以詩書,庶使甄陶聲教化流內外;體烈徒知書有權略變詐,不知忠信禮義皆從書出。於是玄宗賜以詩書。今董卜求討前項書籍,臣以為《成都記》即《成都府志》也,一府之輿圖關隘於此乎載,不可與。《方輿勝覽》,天下之輿圖關隘於此乎載,不可與。其餘書籍可以與之。若或不與,彼來朝之人市於書肆之中,亦不甚難。若因其請,遣人量加頒賜,因而敕其將舊維州地退還保縣,彼必感恩知報,可免西顧之憂矣。」
正德間,建僧寺於西內。西僧行秘術者匯緣而進居其中,勸上遣中使偕其徒至烏思藏迎異僧。尚書毛紀諫曰:「烏思藏地方僻在西陲數千里之外,其地習俗鄙惡,語言侏離,與中國懸絕。中國之人亦鮮有使其地者。祖宗之時,番僧雖嘗入貢,賜以法王國師等號,不過命之空名虛秩。居其本土,藉以撫化番眾,無擾我邊境而已。非崇信其教,留居中國,令人禁內,如前代之事佛求福者比也。前代事佛求福者終更得禍,史冊載之。可為萬世之明鑒。仰惟陛下神仁聖武,天縱聰明,曩在春宮,懋學毓德,繼膺寶祚,任賢圖治,天下之人拭目延頸以望太平者也。今無故而為此舉,朝野聞之。咸皆駭異。以為堂堂天朝衣冠文物之區,道德綱常之化,而顧從事於夷狄之陋哉!且異端邪說,人人皆知其非聖明,在上詎肯崇信?臣亦知此非出於陛下之本意也,實由番僧造為一切幻妄怪誕之說,上瀆陛下偶爾聽之,不計其累至於此耳。況本夷年例進貢自有舊定常格。差遣伴送另有通事人員,揆之事體,似不可以煩朝使。況近臣往番供送,雖曰先朝常有此例,當時庶政修明,教化大行,海內富庶,百姓安樂,偶一行之,不覺甚損。即今各處災異頻仍,人民困苦,盜賊生發,虜寇猖獗,兵戈相尋未已,儲蓄所在空虛。而四川等處腹裡之患甫平,松潘之警繼至,瘡痍滿目,呻吟滿耳,地方之疲敝極矣。當此之時,正宜勞心竭力,多方拯濟猶恐弗及,尚忍復為此騷擾煩費之舉哉!伏望收回成命,以彰乾剛之斷,離照之明,使天下後世稱為堯舜之聖,實臣等之至願也。」
六年,上方好佛,自名「大慶法王」。外廷雖聞之,無可據以進諫。會番僧奏討腴田百頃為「大慶法王」下院,乃書「大慶法王」與聖旨並。禮部尚書傅圭佯不知,執奏曰:「孰為大慶法王者!敢並至尊書之。褻天子壞祖宗法,大不敬當誅!」詔勿問。田亦竟止。
嘉靖二年,太監崔文以番僧靈異說上事佛,盛為齋供,吏部尚書喬宇等疏曰:「伏睹登極之詔,將法王佛子國師禪師等項盡行牢固枷釘,押發煙瘴地面衛分充軍,遇赦不宥。其中有出入內府住坐新寺誘引蠱惑罪惡顯著見在京者,拿送法司,問擬罪名,奏請定奪,一切傳升善世真人等項盡行革退。又將近年以來左右近幸之人獻諂希恩,在內添蓋佛寺神廟,在外添蓋玄明宮、石經山祠廟等項,俱經拆毀。彼時聖志清明,德性堅定,屏息異端,崇儒重道,邪正之辯了然明白。深奸秘慝一售其計,遂致蠱惑聖明。切聞天生聖人為天地神民之主,心之感格自與天地相通,氣之和順自協神人供佑。往三時不雨,一冬無雪露,禱宮中,遣官祭告天地宗社,隨獲感應,明效大驗,彰著如斯。皇上深居淵默,體念於此,則妖僧經懺自不足信,一應齋醮無益之事俱宜停罷。方今天災屢見,邊報未寧,四方盜賊隨滅隨起,內外庫藏日見消耗,恐不可支,相去正德末年不甚相遠矣。伏願皇上始終一心辟邪崇正,易信佛之念以尊經訓,馳拜醮之勞以近講筵,日隆盛德,保養天和,則聖壽萬年,子孫千億。」上嘉其忠,愛而不納。
給事中安磐復疏曰:「武宗初年,亦嘗留心講學矣。二三年後,遂為左右瞽惑,即從事內典。內典即習,即從事番教。於是鎖南綽言出入豹房矣。番教既諳,即從事取佛,於是太監劉允馳驅西域矣,靡費大官,騰謗道路,此陛下之所聞見者。即而劉允放而鎖南囚,天下頌而陛下之明;正道復而異端息,天下頌陛下之聖;供億滅而光祿裕,天下頌陛下之英。數者斯陛下之所以垂譽無窮者也。奈何甫及二年,遽襲故轍。崔文本以鐘鼓廝役,夤緣冒升,今復導陛下以此。文之意以嘗試陛下也。陛下既為所動,欲行香,欲登壇,欲拜疏,臣恐無已則導以聲色,無已則導以貨利,無已則導以遊幸,導以土木,導以征伐。文以漸致也。諸餘如文類者,又將牽連,伺便求所意欲逞也。陛下德可堯舜,而文敢如此,左道面欺,朋黨紊亂。故曰文可斬也。」上不從。
先是劉允者,幼時於成化年間,在安喜宮答應,名劉卯兒。即能交通外人,賣弄寶石,獻諂佞,調是非,進退人才。及敗露,下錦衣衛獄。見其年幼,從輕發落。後謀入東宮,極能極巧,相扇引誘。至正德年來,驟升司禮監太監,改名允。武宗托為心腹,本監傳造兼管豹房、新寺、膳房、庫藏收掌。抄沒劉瑾金銀寶貨,偷盜數多,播弄威福,聲勢極如劉瑾,號名二劉。恐後發覺,用謀結喇麻僧寺。請入番取佛,敕諭異常,賜與刀劍,便宜行事。若有各色人員能出力入番效勞,任爾擢用,若不用,命斬首示眾,不必覆奏,允又奏帶官員軍舍匠作陰陽醫士道事序班等一百三十三名,往烏思藏,恣其貪虐害人。嘉靖初,科道發其罪,上命降長隨,追贓入官。錦衣衛指揮賈文鎰時已革職,忿之。疏曰:「臣竊計京城起身,經行直抵烏思藏番邦,往返只有一年程限,而劉允各處遷延五年之上。但遇產物積貨地方,便頓住經月,倚稱採辦進貢及入番所用為由,百般科擾,勞民騙財。俱於四川布政司官庫支領銀十萬餘兩。累死人命,不知其數。較其幫謀,太監吳亮、焦寧尚問擬充軍,藉沒財產,而首惡劉允專聽崔文、孫璽、張洪撥置,止用銀六萬兩還官。庶掩前情,得以降長隨,未嘗受一時刑憲,罪重於丘山。今罰未傷其毫毛,隱匿應該入官鹽價銀八十三萬六千餘兩,安享富貴,保全身家。乞藉沒其財產,入官公用。仍將劉允照吳亮、焦寧事例,加誅市朝,以謝神人之怒。」上語:「文鎰犯罪脫逃,又將已發落人犯捏詞奏擾,錦衣衛拿來著實打五十棍放了。」
三年,打衝河兩歲西番與哈哈口等處西番枝葉相連,桀驁生野,遂燒劫村屯,捻掠牛馬人口。顧副使調取鉞雋、建寧三衛漢土官兵征剿之。有餘賊打別、乞扒等逃過水,糾合鹽井衛剌土官部下番人,越過安寧河糧運大路,封殺人口。四年,建昌兵備胡東臯及分守少監閻良,行令鹽井衛指揮毛朖起漢軍一千名,土官剌馬仁起土軍三千名,俱至水邊紮營,相機撫剿。仍諭各村為惡番賊,若肯投降,獻出頂經,說誓認保,地方即就聽從輟兵。若再執拗不聽,亦就進兵征剿。番賊相結,不順招撫。乃督軍進戰,克捷。前後共斬首級六十一顆,生擒男婦八十五名口,頭畜兇器碉房硬寨掃蕩無遺。別寨番夷聞風喪膽,各備蠃馬衣甲投拜受降,自願照俗頂經,誓守界路。
四川巡撫都御史鄭毅疏曰:「為照建昌、鹽井、寧番等衛地方各寨番賊,經年橫出道路,不時深入鄉村,搶劫民財封虜人口。地方被害已深,人心積憤已久。副使胡東臯欲乘此眾怒之極,往問彼不恭之罪。會同少監閻良呈報鎮巡衙門,動調本處漢土官兵分哨夾攻,相極撫剿。協諸將之智謀,仗朝廷之威福,群凶落魄,一舉成擒,數年邊患,一旦稍平。但西路石關險固,餘黨深潛,而土官剌馬仁自備口糧,留兵堅守。及照胡東臯、閻良方舉事之初。雖若嫌於輕率,其討賊之急,實皆出於忠誠。土兵少損,斬獲亦多,謀既有成,功足補過。土官安夷剌馬仁、千戶趙清、李聚、賈爵協力同心,必期罪人斯得。土漢軍舍捨身用命,誓不與賊俱生。以致地方告寧,軍民胥慶。但首賊乞扒逃遁難尋,石關諸夷恃險未服,尚該撫處。雖番夷無常之詐固未可以預料,而王靈赫奕之勢則由此大振矣。是皆前暫管巡撫右侍郎王軏、鎮守太監蕭通、巡按御史馬紀謀議之所及也。臣於此毫髮無與焉。伏望皇上念極邊陲,明照萬里,乞敕兵部特為裁處。何以收今日全勝之功,何以為百年無事之計,一一明示,以憑遵行。其副使等官胡東臯憫其勞以作其氣,略其過以嘉其功,不勝幸甚!」下兵部議。尚書李鉞議謂:「建昌等處,各寨番賊經年搶劫,乃能擒斬殆盡。所據各官輕擅之罪似應准贖。及照賊首乞扒並石關諸夷餘黨尚未擒剿盡絕,伏候命下之日。本部仍行都御史鄭毅從長計議。如果前項番賊畏罪據險,剌馬仁防守日久,難於進攻,各夷誠心悔過,理宜撫處。即便嚴督副使胡東臯等多方設法,遣差的當人役省諭各寨番夷,將賊首乞扒擒捕獻出,一體重賞。如或各夷仍固執迷,反覆譎詐,不聽招撫,將來玩養成勢,即會行雲南鎮巡等官凋集漢土官兵,措備糧餉,剋期進剿,一面星馳奏聞。兵形無常,夷情難測,應剿應撫,務在周悉慎重。用圖萬全,固不許虛文撫處。坐取玩愒,亦不得輕率寡謀,致貽後患。」上從之。自後夷賊聽撫,咸各安生。
七年九月,弘化、顯慶二寺番僧藏卜洛竹進西番狗二隻。陝西都司起送至京。禮部送豹房收育。先是戶部尚書秦金疏請省無益之費,以照聖德。上詔存留鸚鵡等牲口二千五百二十二個只,其餘放去。至是巡視,光祿御史朱觀疏稱:「本年三月以後,節該各房奏報,孳生蟲蟻鷹犬等項,每月陸續增添肉豆欲粟不一。乞敕司禮監查勘蟲蟻等項的數目,請自上裁,擇其可用者量為留育。」上詔:「這鷹犬蟲蟻等項委係無益之物,且日逐供給糜費。該監查明,擇其可用者量為存留,其餘通行屏逐。」於是內管監太監郭紳奏稱:「永樂、宣德、正統等年間,俱有蟲蟻牲口數多,至天順年間,二萬三百餘個隻;弘治年,二萬九千四百個隻;正德年,二萬九百三十餘個隻。先於正德十六年五月,內恭遇皇上嗣登大寶,釋放大半。嘉靖五年以來節該皇親張鶴齡等進到壽羊等牲,當奉欽依照舊送附本房喂養。近該戶部尚書鄒文盛等節題雖稱無益,慮其祖宗舊規已定,難以泯逐。切思本房哺養牲禽,比舊太少,祖宗建制至今百餘十年,非今日之設。仰惟聖上軫念舊制,庶不有負祖宗成規。」
提督豹房太監李寬又奏稱:「永樂、宣德年間,舊額原養金線豹、玉豹數多,成化間養土豹三十餘只。弘治年原養哈喇二隻,金線一隻,玉豹二十餘只。正德等年間原喂養土豹九十餘只。嘉靖年原養玉豹七隻。舊額設立奉命採取及各處內外守臣進貢豹只給與本房喂養,自立國以來,已經百餘十年。非今日之設,非係無益之物。今止有玉豹一隻,比舊太少,止費羊酒二斤。伏望聖旨憫念舊規,庶不有負祖宗成憲。」上詔:「豹房所奏,其意導君好尚之意,法當治罪。如曰祖宗成憲。不知此成憲載在何典?又曰日用羊酒二斤,計日縱少。計年則多,非告君之辭。這豹且留,今後再不許進收,該科記著!」
又御馬監太監麥福奏稱:「查得西牛一隻。嘉靖五年魯迷等地面貢進,該監比照天順年間事理,乞於光祿寺每日酒半瓶,雞一隻,豬肉二斤,果子二斤,白米一斗。西番狗二隻,番僧貢進。乞照舊例每只日支白米二斤,肉一斤八兩。」上詔:「西牛是西夷效順之貢,留著。二異狗都放了。」
一十四年,陝西都司岷州衛大祟教等寺番僧紮失祿竹等奏:「我每進馬一匹,止賞緞一疋,酥油一桶,也是緞一疋。別國夷人達子、回子俱有大賞賜。我每今要回還,有舊例自買食茶三十斤。乞比照四川董卜韓胡番僧食茶事例,每名買茶一百五十斤,准令各僧自備價銀照例收買。回寺熬煎廣茶,祝延聖壽。」禮部尚書夏言疏曰:「看得陝西番僧札失祿竹等奏要比例加買食茶一節,即查有前例,相應俯從。但欲每名收買一百五十斤,似乎太多。及照四川董卜韓胡雖准食茶一百斤,止給勘合前去經過地方收買,況車輛船隻俱係自備。今札失祿竹等奏要自買食茶,即於原起官車裝載,所比前例難以准行。合無每名除遵舊例三十斤外,量加五斤。侯命下之日,行令該館照數收買,驗包裝載。所在官司並沿涂經過關隘務要嚴加盤驗。如有過多及夾帶違禁之物。就便追究懲治。以後該貢年期俱照此例收買。庶免奏擾。」上從之。
十五年,四川都指揮劉永昌等奏:「起送烏思藏輔教王差來到京國師一十五員名,並存留寨主一千三名。大乘法王差來到京國師一十五員名,並存留番僧一千四名。闡教王差來到京國師一十五員名,並存留寨主一千一百四名。並長河西、魚通、寧遠等處軍民宣慰使司差來到京寨官一十五員名,並存留寨官一千三名,各備珊瑚、銅佛、氆氌等物赴京進貢。內闡教王差來番僧一百名赴京謝恩。各例應給賞。」
禮部尚書夏言疏曰:「查得各地方賞例,烏思藏輔教王、大乘法王、闡教王各差來進貢謝恩到京國師、番僧人等,每人彩緞一表裡、紵絲綾貼裡衣一套三件;其存留都綱番僧人等,每人彩段一表裡、折與闊生絹四疋、紵絲綾貼裡衣一套,內二件給與本色,二件折與闊生絹三疋。俱賞鈔五十錠,折靴襪鈔五十錠,食茶六十斤,進過方物例不給價。其帶進輔教、大乘、闡教三王方物,各回賜彩緞四表裡。長河西、魚通、寧遠等處宣。慰司差來到京者,每人賞闊生絹二疋,折衣彩緞二表裡,俱與本色;存留者,每人闊生絹二疋,折衣彩緞二表裡,內一表裡給與本色,一表裡折與闊生絹四疋。俱與鈔一百錠,進過方物例不給價。查得嘉靖六年十月內該本部會議題准番僧番人正賞折衣彩緞不等,俱與一疋折給。及查成化年間,節該本部題准事例烏思藏輔教等四王每王名下,例該三年一貢,各許差一百人,多不過一百五十人。長河西、魚通、寧遠等處宣慰司三年一貢,每貢多不過一百人。如有國師、禪師在司住坐者,不許各另差人進貢。其有退老事故等項,著令親徒兒男襲替。赴京進貢者,國師差一百人;禪師、都指揮以下各差五十人,多不過一千人。數外多者照例阻回。其都綱指揮以下來替者,止許隨同年例進貢。若國師、禪師數少,則自當隨數而來。或三四百名,或五六百名,不待輳滿千名。其大乘法王係出家高僧,無地土番民管束,不給勘合,亦五年例進貢,聽其欲來。止許差僧徒十人齎此印信番本隨同單化等四王年例進貢。題奉聖旨合例的全賞,違例的減去,欽此欽遵!外看得今次烏思藏輔教、闡教、大乘各王並長河西、魚通、寧遠等處軍民宣慰使司各差來進貢襲職謝恩人等,雖已經題奉欽依給賞,但查有本部節年題准事例,烏思藏並長河西各地方都綱剌麻帶來進貢僧徒及大乘法王例止許差僧徒十人,今帶差僧徒一千餘人,俱係過額多餘之數。例應減革賞賜。但既經都布按三司及該邊官員驗放起送前來,本部每從寬處,俱一體給賞,以全柔遠之恩。各該官員明知節年題准前例,往往仍前額外起送,顯是該邊官員貪圖貨賄,專務姑息,通同隱蔽。都布按三司宮不行查例明白,依文起送,俱屬有違。合候命下移咨都察院轉行彼處巡按御史,將各經該官員查提到官,酌量情罪輕重,照依律例,問擬發落,以警將來。本部仍備行彼處鎮巡衙門轉行都布按三司並該邊官員,以後但遇烏思藏輔教等四王及各番僧人等入貢,查照舊例,不許仍前額外起送,冒濫賞賜,有乖明例。如再故違,聽本部從重參究。該邊官員坐問贓罪,番人革賞。」上詔:「番人進貢已有明例,今次遇額數多,顯是邊官貪圖貨賄。都布按三司官不行查審,朦朧起送,都著巡按御史提了問。今後再有違的,你部裡指名參奏,重治不饒。」自後夷人進貢如例,迄今不絕。
其處地薄氣寒,風俗樸魯。前史稱其法令嚴整,上下一心,議事自下起,因人所利而行之,故能持久。其國君號贊普。贊普與其臣歲一小盟,三歲一大盟。其君臣自為友者五六人,號曰共命,君死者自殺以殉。然有城郭而不處,聯毳帳以居,號大拂廬。部人處小拂廬。其吏治無文字,刻木結繩為約。其刑雖小罪必抉目刖鼻。其樂吹螺擊鼓。其四時以麥熟為歲首。章飾最上,瑟瑟金次之,金涂銀又次之,銅最下,差大小綴臂前以辯貴賤。養牛馬,取乳賂供食。取毛為褐,衣率氈幃。常以赭塗面,婦人辮發而縈之。貴壯賤弱,重兵,死以累世戰沒者為甲門,敗懦者垂狐尾於首以示辱。懷恩重財貨,交易用罽毯馬牛。不知醫藥,疾病召巫覡焚柴聲鼓,謂之逐鬼。信詛咒,啖生物,無蔬茹醯醬。其山川曰崑崙山(在朵甘衛東北,番名亦耳麻不剌山,高極峻,雪至夏不消),曰可跋海,曰黃河。
按河源自吐蕃朵甘衛西鄙直馬湖蠻部正西三千餘里,去雲南麗江府西北一千五百里。水從地湧出百餘泓,方七八十里,履高瞰之,燦若列星。番名火敦腦兒,譯言星宿海也。東北流百餘里匯為大澤,又東流為赤賓河。而赤裡出之水,由西合忽蘭之水,由南合也裡木之水,復至自東南,於是其流漸大,曰脫可厄,譯雲黃河也。河之東行,又歧為九派,曰也孫乾論,譯雲九渡也。水尚清淺可涉。又東約行五百里,始寢渾濁,而其流益大。朵甘思東北鄙有大山,四時皆積雪,曰麻莫不剌,又曰騰乞裡塔,譯雲崑崙也。自九渡東行至此可三十里,崑崙之南又東流闊即、闊堤二地,至哈剌別裡赤與納鄰哈剌河,合乞兒、馬出二水,乃折流轉西,至崑崙北。既復折而東北流至貴德州,其地名亦赤里。自崑崙至此不啻三千里之遠。又約行三百里至積石。從積石上距星宿海蓋六千七百有餘里矣。東北經沙漠地,折西南流入山西境內,凡差千餘里云。然流入中國豫、徐、青、兗之地,常決不寧。本朝學士宋濂在元世嘗著論曰:「平原之地,平曠夷衍,無洞庭、彭蠡以為之匯,故河常橫潰為患。其勢非多為之委以殺其流,未可以力勝,何也?黃河之水,其本也既遠,其注也必怒。故神禹導河,自積石歷龍門,南到華陰,東下底柱及孟津、洛汭,至於大伾而下,釃為二渠,北載之高地,過浲水至於大陸,播為九河,趨碣石入於渤海。然自禹之後,無水患者已七百七十餘年。此無他,水之流分而其勢自平也。周定王時,河徙砱礫,始改禹故道。九河之跡漸至湮塞。至漢文時,決酸棗,東潰金堤。孝武時,決瓠子,東南注鉅野。通於淮泗,泛郡十六,害及梁楚。此無他,河之流不分而其勢益橫也。逮乎宣房之築導河北行二渠,復禹故跡,其後入流屯氏,諸河復入於千乘縣,德棣等河復播為八,而八十年又無水患矣。及成帝時,屯氏河塞,又決於館陶及東郡金堤,泛濫兗、豫入平原千乘濟南,凡灌四郡三十二縣。由是而觀,則河之分不分而其利害照然,又可睹已。自漢至唐,平決不常,難以悉議。至於宋時河又南決。南渡之後,遂由彭城合汴、泗東南以入淮,而向之故道又失矣。夫以數千里湍悍難治之河,而欲使一準以疏其怒勢,萬萬無此理也。方今河破金堤,輸曹、鄆地幾千里悉為巨漫,民生墊溺,比古為尤甚。莫若濬入舊淮,使其水流復於故道,然後導入新濟河,分其牛水使之北流,以殺其力,則河之患可平矣。譬猶百人為一隊則力全,莫敢與爭鋒。若以百分而為十則頓損,又以十各分為一則全屈矣。治河之要孰逾於此!然而開闢之初,洪水泛濫於天下,禹出而治之,始由地中行耳。蓋裁成天地之化,必資人工而後就。或者不知,遂以河決歸於天,未易以人力強塞,此迂儒之曲說,最能僨事者也。」宋文憲公《治河議》在今實為良策,故因著河之源而及其流之導法如此。
其產:金、銀、銅、錫、氂牛、名馬、天鼠皮(可為裘)、獨峰駝、青稞、麥、<膋去月改豆>豆、羱羊。其貢:在烏思藏則畫佛、銅佛、銅塔、刀劍為獨異,外貢舍利、各色足力麻、各色鐵力麻(漢俗云鐵裹漢)、各色氆氌、珊瑚、犀角、左髻毛纓、酥油、明盔、明甲之類。各番大抵相同。其朝貢:在烏思藏三年一期;在長河西諸處(洪武十六年置軍民安撫使司)。及朵甘思每年一貢。並各番差人俱從四川比勘合,凡貢五六十人,無過百人。其長河西、朵甘思之境自雅州入京師。